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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臻攥着已经没有动静的联络器,这次没有再费劲地把它塞回去,而是捏在手心里。手心的联络器没有半点温度,实际上谢臻真正拥有它的时间很短,从他拿到手,没有多久,就再也没有摸过了。谢臻当年把他塞进了谢天宇的骨灰盒里,放在骨灰里保存着,只为了有朝一日拿回来的时候能够有理有据。
那天从唐纪手里拿回骨灰盒不算个错误的决定,虽然谢臻并没有打算那么早结束这一切,他觉得远远不够,自己知道的、了解的、掌握的证据都远远不够,但是他依旧给自己上了一层保险。
而事实证明,这层保险是对的。
唐纪对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毫无防范之心,甚至可以说对他是防范、算计的心思最重的。
谢臻冷笑了下,在这批来支援的人里,大概也会有不少人在想,这会不会是一场阴谋吧。毕竟杳无音信的鸦青时隔六年再度出现,多么蹊跷又可疑的一件事,这位深入犯罪团伙组织、未曾联系过警方的卧底究竟被同质化了多少,他们一无所知。
谢臻闭上了眼,只能够听天由命。
靳时雨被架着越过层层关卡,沈京昭格外悠闲、优雅的在他身后踱步跟随。空气中混杂着一股难闻的、复杂的信息素气息,虽然已经被掩盖过,却还是能被人闻出来,可见这个地方究竟有多少人来过,才能让这里的一切都被浸透出味道来。
他手心里的玻璃渣子还没有拔个干净,有些已经深深嵌进了肉里,看上去有些血肉模糊。靳时雨紊乱的信息素在空气中横冲直撞,平等且无差别地吸引着每一个alpha的厌恶和反感,就连沈京昭这种坏情绪从来不形于色的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毛。
靳时雨察觉到他的反应,冷笑了下,话调里的笑意甚至没完全落下,背上被重重一压。靳时雨整个人都被压在了冰冷的实验床上,他的脸颊被迫挤压在铁床上,冻得人牙关打颤。
“你最好祈祷你今天能活着回去。”沈京昭退后几步,挑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下,云淡风轻地说道。
“实话讲,鹤英分局的人把你的档案看得很紧,我花了不少功夫才看到你的信息。”
靳时雨舒了口气,懒散又无畏地答着:“那真是辛苦你了。”
眼前的人手一顿,没有继续开口,而是朝着旁边的人示意了一个眼神。
谢臻数到第三万六千多秒的时候,集装箱内的寂静被打破了。谢臻听见外面爆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几乎可以用“混乱”来形容的声音,他知道,是支援的人到了。不知道是第几如雷贯耳的枪声穿透,尖叫声、嘶鸣声爆炸般一个接着一个地响起,谢臻的耳膜被吵得有些痛,只能下意识地去舔干涩的嘴唇,试图转移些许注意力。
“砰——”
面前的门,重重一声落下,刺眼的手电筒光线从门口穿透进来,刺得谢臻眼睛一痛,几乎要生生流出眼泪来,他下意识抬手去揉,却越揉越痛,索性收了手,逼着自己去适应这股光线。
谢臻的喉咙实在太哑了,以至于对方问出自己是不是鸦青的时候,回答的声音都听上去有些恐怖。
关着他的笼子被人撬开,禁锢的双手也得到了解放,他被人掺着走出去,谢臻走出房集装箱的那瞬间,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堆积着的乌云汇聚在一起,连着雨、连着细碎的冰雹,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不要命了般地砸下来。
谢臻觉得身上发寒,却无暇顾及其他,推开紧紧扶着他的那两双手:“有没有找到靳时雨?”
带队的人看了看他,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看见,但靳中将已经带人去找了。”
谢臻听见靳寒的名字,攥紧的拳头又松了松,原本紧绷着的面容故作轻松地松弛了下来,他强装镇定地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脖颈,选择了沉默。
是啊,靳时雨的人生不是只有他谢臻的,单论“依靠”二字,靳时雨最大的依靠应该是靳寒,而不是他谢臻。思来想去,就连谢臻自己都想不明白这么多年了,他给了靳时雨什么呢?似乎什么都没有,哪怕是有过一些什么,也被他毫不留情地一一收回了。
小时候把靳时雨捡回家,美其名曰给了他一个家,可却不曾想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没有太大道德底线的恶魔。在靳时雨小的时候,对他做一些频繁的、痛苦的实验,而谢臻却从来没有发现过一次,一直到十八岁这么多年,甚至靳时雨连跟他开口讲都没有讲过。
谢臻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想着自己,想着自己的人生该如何如何如何,想着自己的未来该怎么样,却一直忽视了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靳时雨从笨拙沉闷的孩童模样逐渐成长为规规矩矩穿着初中校服沉默不语的少年,细碎偏长的额发遮盖住他平静如水的眼睛,蓝白色球鞋碾过马路上一片又一片因枯萎而凋零的落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靳时雨就那样,寂静地跟在他的身后。
后来再到高中,逐渐挺拔的靳时雨开始偏好穿一些更为宽松的衣服,常常出镜的是一件黑色套头卫衣,偶尔靳时雨会带着一台有些陈旧的旧相机出门去拍照片。拍下来的照片各式各样,可能会是闪烁的红绿灯,也可能会是被风卷席而起的落叶群。
谢臻对靳时雨的成长历程了解甚至称不上多,他与自己的家永远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却从来没有意识到靳时雨是因为这个家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所以才愿意一直待在这样一个苦不堪言的地方。在谢臻的眼里,靳时雨仿佛是一瞬间就长大了的,只有短短的几个阶段,而靳时雨爱好什么、爱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谢臻统统都不知道。
因为靳时雨是那种即便是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只要是谢臻给的,都能够照单全收的人。
靳时雨宽容他做不好一个哥哥,于是祈求他做自己的爱人,可谢臻在成为一个合格的爱人上也缺少天分。
也怪不了最后那一年里他们闹得那么难看,回头一看,谢臻也觉得自己称为自私也不为过。
船上没有什么动静,谢臻被安排在一个角落,他一言不发地窝缩在这一个角落,眼睛却不断地扫过每个上船的人。这个岛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找到靳时雨又需要花费多久的时间,过去的八个小时里,靳时雨又独自一人承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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