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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在曾经云集了上海知青的新疆、黑龙江、云南等生产建设兵团工作过的人都有这样一种印象，上海姑娘并非都是&ldo;娇小姐&rdo;，其实多为&ldo;女能人&rdo;。她们既不娇气，也不懒惰，更不愚蠢，生产能力和生存能力都令人刮目相看（上海男知青其实也一样）。准确地说，她们是要撒娇时真能撒娇，要吃苦时真能吃苦，要团结人时真能团结人（一块酱油糕就够了），要排外时真能排外（一句上海话就够了），既能很快适应环境又能保持&ldo;上海特色&rdo;，既能当上&ldo;铁姑娘&rdo;又不失&ldo;女人味&rdo;。我在兵团工作过，我自己就有这个印象。而且我还发现，不少北方籍的男职工，其实是很希望娶一位上海女知青做老婆的。结婚以后，这些北方男子甚至很快就会&ldo;上海化&rdo;。即便不像上海男人那样怕老婆，至少也不像北方男人那样打老婆。除了不会说上海话外，全身上下都会被他的妻子打扮得像个上海人，甚至连饮食习惯也不例外。

这正是上海&ldo;嗲妹妹&rdo;的功夫所在：先用&ldo;嗲功&rdo;征服男人，再用&ldo;嗲功&rdo;改造男人，让男人在柔情蜜意中悄然就范，成为自己理想中的那个样子。可以这么说，如果上帝不能把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送到上海姑娘面前，她们就会自己创造一个。所以，&ldo;门槛精&rdo;又&ldo;讲实惠&rdo;的上海姑娘并不奢望&ldo;白马王子&rdo;，她们宁可挑一个&ldo;可教育好的子女&rdo;，亲自动手把他塑造成&ldo;理想丈夫&rdo;。

谁说&ldo;嗲妹妹&rdo;们&ldo;弱&rdo;来着？

其实，上海女性不但在家里是&ldo;强者&rdo;，而且在单位上也不弱，不少人是业务骨干，甚至是领导。要之，她们的柔弱和娇嗲，有一半是做给别人看的，这样可以得到种种实惠（比方说在劳动时得到男性的主动帮助，生活中得到男性的主动照顾等）。可以这么说，现代&ldo;嗲妹妹&rdo;在表面上继承了传统&ldo;弱女子&rdo;的形象，却把那&ldo;弱&rdo;改造成了一种生存武器和生存智慧。

毫无疑问，当娇嗲或其他什么女性的特征被看作了一种可资利用的手段时，它们固然可以被用来为自己谋求幸福，但也完全可能成为商品。上海人的婚恋中，原本就有&ldo;讲实惠&rdo;的传统，那么，当婚姻变成了金钱交易时，娇嗲也就往往变成了讲价的砝码。

也许，这也正是北方姑娘极其厌恶南方小姐之&ldo;娇嗲&rdo;的原因之一。相比较而言，北方姑娘的确更为&ldo;侠义&rdo;。北方的男子互称&ldo;哥们&rdo;，北方的姑娘则互称&ldo;姐们&rdo;。而且高兴起来，没准儿也互称&ldo;哥们&rdo;。她们重情感，讲道义，和男人们一样，频繁地使用诸如&ldo;特肝胆&rdo;、&ldo;特铁&rdo;之类的词儿，来形容她们和自己朋友的友谊，而这种友谊又往往是打破性别界限的。在假日，上海姑娘多半是挽着男朋友的手去&ldo;扎马路&rdo;（实在地讲，上海除了马路以外，还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逛），而北京姑娘则完全可能男男女女一大群，呼朋引类地到城外去郊游，去远足，去举行&ldo;不分你我的共产主义野餐&rdo;，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苹果。酒足饭饱以后，便呼啸山林，或感叹活得&ldo;真没劲&rdo;。

显然，北方姑娘绝无南方的&ldo;嗲气&rdo;，有的只是&ldo;豪气&rdo;。她们大多性格开朗，自然大方，大大咧咧，&ldo;没心没肺&rdo;。不但自己有事不往心里去，而且深信别人也是这样。她们跑到别人家里去，可以和别人的丈夫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谈笑风生，亲如家人，全不管对方的妻子是否会&ldo;吃醋&rdo;。当然，对于自己的吃喝穿戴，也是满不在乎的。她们当然也有高档的、名牌的服装，但购买这些服装，多半是凭一时的兴致，很少经过精细的盘算。甚至会有这样的情况，几个朋友竟会买回同一种面料款式的衣服，因为这样才显得够&ldo;姐们&rdo;，而这在上海姑娘看来显然是不合算的，‐‐有这份钱，还不如各买一种面料款式的换着穿。

然而，穿着马虎吃得也马虎的北京姑娘，在选择对象时却又是&ldo;审美型&rdo;的。她们坚持&ldo;男子汉&rdo;标准，对于诸如有无住房、是否会做家务之类的实际问题较少考虑，或放在次要位置。&ldo;不就是住房吗？哪儿不能凑合？&rdo;至于做家务，更不要紧。大家都不会做饭更好，干脆吃食堂，熬不住了就下馆子：&ldo;不就是涮羊肉吗？撑死了也就半月工资嘛！&rdo;

与这种&ldo;豪气&rdo;相对应，北方姑娘对自身形象的塑造，当然不会是&ldo;嗲妹妹&rdo;，反倒有不少是&ldo;假小子&rdo;。

我对&ldo;假小子&rdo;的特点有句调侃的界说：&ldo;说话颠三倒四，做事丢三落四，交友不三不四，被人说三道四。&rdo;前两句当然是说她们的性格：风风火火、毛毛糙糙、大大咧咧、咋咋呼呼，没有章法，不讲规矩；所谓&ldo;交友不三不四&rdo;，当然不是指她们结交坏人，而是说她们与人交往没有那么多忌讳和戒备，三教九流，五湖四海，只要脾气对路，性格结缘，都与之往来，这也正是她们豪慡的一面。豪慡的&ldo;假小子&rdo;们，最痛恨和最鄙视的，就是&ldo;抠门&rdo;和&ldo;犯酸&rdo;。不抠门当然&ldo;大度&rdo;，但往往连勤俭持家、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细水长流等传统美德也予以抛弃；不犯酸当然&ldo;帅气&rdo;，但往往连优雅、温柔、含蓄、细腻等女性特征也丢个精光。此外，她们也都相当一致地厌恶&ldo;家政&rdo;，不屑于学习烹饪料理、针线女红。她们完全有可能把自己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凌乱不堪，东西乱扔，被子不叠，要用的东西找不到，不用的东西到处都是。她们甚至对自己的身材、长相、衣着也满不在乎，山吃海喝，零嘴不断，吃得胖呼呼傻呵呵的，然后吊儿郎当地穿件文化衫，上面印着：&ldo;别理我，烦着哪！&rdo;或者：&ldo;从来就没想嫁人！&rdo;

这就难免&ldo;让人说三道四&rdo;了。1988年，美籍作家赵浩生在《中国青年报》上撰文，惊呼&ldo;中国最大的悲哀，就是没有女人了。&rdo;我想这主要是指那些&ldo;假小子&rdo;而言，而且主要是指她们的粗暴生硬、咋呼泼辣、蛮横无礼、说话挺冲、一开口就是&ldo;老姑奶奶&rdo;如何如何之类的德行而言。

其实，即便没有这些&ldo;假小子&rdo;，中国人也会普遍地感到&ldo;女人越来越不像女人了。&rdo;各地都有诸如&ldo;女的比男的坏&rdo;或&ldo;姑娘比小子坏&rdo;之类的民谣。这里说的&ldo;坏&rdo;，可能有两种：一种是指道德的堕落，比如&ldo;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一坏就有钱&rdo;的&ldo;坏&rdo;；另一种就是指性格、脾气甚至气质、禀赋的&ldo;坏&rdo;。而后一种&ldo;坏&rdo;的结论，又往往是比照传统妇女形象得出的。这说明中国妇女的情况，在本世纪确实比男性发生了更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又不是可以简单地用&ldo;坏&rdo;或者&ldo;好&rdo;来形容的，尽管它往往被这样简单地归结着。因此，我们还有必要对二十世纪女性的变化，作一个简单的回顾和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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