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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这一家子里，待幽芷最为贴心的当是大嫂素心。幽芷第一眼见到嫂嫂时便打心里生出欢喜，又因为羞怯而不敢上前。素心似是看出来了，冲着幽芷微微一笑，轻轻挽住幽芷的臂膀，柔声询问可还习惯。日后，素心只要是有时间都会来同幽芷说说话，仔细不让她觉得寂寞。嫂嫂这般惠质兰心，幽芷心里头很是感激，早把她当成了姐姐。宜嘉虽同幽芷一般年龄，却还似个孩子般，家里头的人包括李叔鸣都宠着她。然而宜嘉也确是可亲，对幽芷这个新嫂子也是极好的，只是时常拿三哥对嫂子的体己话来揶揄幽芷，回回都让她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新婚燕尔，又是新的环境，太多的事情需要幽芷去打理适应。静芸与林子钧自婚宴之后倒是一次也不曾来过，幽芷只听静芸说过段日子两人就结婚，却也不晓得到底是哪一天，现在又可好。于是就这么心里浮浮沉沉，一边惦念，一边适应新的生活。

傍晚，暮色渐聚，然而这一日的黄昏却是粉红色的。

起初只是淡粉色的彩练横卧在空中，映着澄澈的天幕。渐渐，彩练慢慢地往上爬，一寸一寸，那粉色也愈来愈深起来，凝成淡淡玫瑰红。

天色暗了下来，彩练越爬越远，已经至高不可攀的远方，却骤见稀薄。原先彩练上方隐隐的朱雀金早已消失。终于，玫瑰红也隐匿蒸褪。

而黑幕，真正从空中压了下来。

沈清泽正是踏着这粉红色的黄昏回到家，一进门便看见了正同素心浅笑低语的幽芷。幽芷穿着一件水蓝色包臂旗袍，那旗袍上的提斜水纹印隐隐亮着光。绸缎一般的头发瀑布似的披在身后，已不再是过去那样扎成两条辫子。她脚上穿着一双厚厚的软缎毛窝，却添了几丝生动。

沈清泽走到幽芷身后，开口道：&ldo;正在说我什么坏话呢？&rdo;突然在耳边响起的低沉的声音让幽芷吓了一跳，转过头瞪了他一眼：&ldo;哪里说你了？&rdo;又低声嘀咕道：&ldo;一声不吭，吓了我一跳。&rdo;沈清泽倒是全都听见了，笑着赔礼一般道：&ldo;好好好，横竖都是我不对。&rdo;素心见状微微笑道：&ldo;你们慢慢说吧，我去厨房看看晚膳好了没。&rdo;说罢便离开了。沈清泽一边放下公文包一边道：&ldo;芷儿，用了膳我带你出去走走，见一个人。&rdo;幽芷顺口道：&ldo;见一个人？谁？&rdo;沈清泽故意不说，只道到时候就知道了。

幽芷刚欲说什么，宜嘉恰好过来，冲两人挤挤眼，道：&ldo;呀，三哥，又在说什么体己话了？&rdo;幽芷一听，颊又瞬间腾了温度，低头想要先走。宜嘉故意大声道：&ldo;咦，三嫂你去哪里？&rdo;幽芷也不回头，绞着手小声道：&ldo;我，我去厨房。&rdo;宜嘉忙道：&ldo;不用了，大嫂在那儿呢。&rdo;沈清泽瞧见幽芷那副窘迫的模样，头痛地对宜嘉说：&ldo;宜嘉，你这个折腾鬼！不许这般开你嫂子的玩笑！&rdo;宜嘉故意挤眉弄眼向幽芷道：&ldo;三嫂，完了，三哥心疼你生气了，我先走了啊！&rdo;话音未落，人却已行出几米远。沈清泽哭笑不得：&ldo;这个鬼精灵！&rdo;又上前拥住幽芷的肩，叹口气道：&ldo;走吧，去用晚膳。&rdo;幽芷一边走，不做声地轻轻捏了捏沈清泽的手臂。他哪里会不曾发现她的小动作，却仍旧不动声色，只是笑，心里却是温暖的。

晚膳过后，一家人各自做自己的事了。沈清泽拉着幽芷到衣架旁，披上大衣，又替幽芷也披了件。幽芷疑惑道：&ldo;当真要见什么人？&rdo;沈清泽点点头，执起她的手便向外走。

外头的月色倒是好的很。一弯新月，高高地挂在天幕。不远处，一片白亮亮的水横在前头，月华又在水面上投下淡淡的清辉。

他与她就这么并肩走着。他走的不快，慢慢等着她。时不时，两人又细语一番。他带着她左拐右拐的，竟到了一家饭店门口。幽芷忍不住又问了一遍：&ldo;清泽，到底是见谁啊？&rdo;沈清泽原本拉着她的手往里头走，听到这句话停下来，顿了一顿，还是笑笑捏了捏她的鼻尖，神秘道：&ldo;一个你这些日子来很想见的人。&rdo;幽芷闻言，蓦地生起一丝期待：&ldo;我，很想见的人？&rdo;沈清泽叹口气，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ldo;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rdo;说着拥住她，&ldo;走吧，可不要让她等久了。&rdo;

推开包间的门，里头正坐着一个垂首的女子，果然是静芸。幽芷一时激动，欢喜地唤道：&ldo;静芸！静芸！&rdo;一边朝着静芸小跑过去。

真真是静芸。

她听到幽芷的声音抬起头，硬生生地挤了几许笑容，应道：&ldo;幽芷，可见到你了。&rdo;幽芷正心头欢喜着，不曾注意到静芸的异样。沈清泽插道：&ldo;芷儿，如此你们好好叙叙，我在外头等你。&rdo;幽芷喜笑颜开地点点头。

幽芷亲切地执起静芸的手，问道：&ldo;静芸，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来看看我？&rdo;说着又环顾四周，&ldo;咦，子钧哥呢？怎么没同你一块儿来？&rdo;这么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静芸原本就无从回答，干涩地笑了笑，道：&ldo;我……这些天来……&rdo;

她支支吾吾，而幽芷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关切道：&ldo;怎么了？静芸，你脸色怎这般难看？&rdo;静芸垂下脸，五指紧揪着桌布，半晌，声音有些哽咽：&ldo;幽芷，我……我和子钧……&rdo;幽芷一下子捧起她的脸，却见是泪痕遍布，心下猜到了几分，焦急道：&ldo;到底是怎么了？快告诉我啊！&rdo;静芸此刻已经泣不成声，声音模糊：&ldo;他的父亲……不同意……说……太穷……&rdo;

她说得断断续续，幽芷半猜半听，倒也一下子明了了，微微怔住。幽芷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愣了愣，道：&ldo;怎么会……伯父他还算是通情达理的啊！&rdo;静芸只是伏在桌边哭，幽芷也只好拍拍她的背，安慰道：&ldo;再想想办法，应该是有希望的……&rdo;静芸忽然猛地抬起脸，紧紧抓住幽芷的手臂，如同全然黑暗中寻找最后一丝光亮般，颤抖道：&ldo;幽芷，你帮帮我，好不好？伯父那么喜欢你，你若是劝他他一定会听的……好不好？&rdo;幽芷心疼地望着静芸憔悴而期待的脸庞，不忍心让她失望，点了点头，然而心头却是笼罩着厚厚的阴霾。

她们又说了些旁的话，然而静芸一直都是提不起精神，心不在焉的。

幽芷自然能体谅她的心情，便覆着她的手体贴道：&ldo;静芸，也不早了，回家吧！&rdo;静芸只是无神地望着幽芷，也不说话。幽芷见她这般模样，心下一痛，柔声道：&ldo;回去吧，不要再多想了，我再替你同伯父说说。&rdo;

静芸原本已经止住了泪，突然又如同爆发一般地大声哭起来。幽芷被她这么一下吓得不知所措，焦急问道：&ldo;怎么了？你……你不要哭啊……&rdo;静芸起先只埋着头，后又猛然抬首，下了决心似的，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话。幽芷又急又慌，哪里听得清楚，重复问：&ldo;什么？你说清楚一点啊！&rdo;静芸又含含糊糊地说了一遍，幽芷这回只依稀听见了&ldo;给了&rdo;这两个字，愣了一愣，倏地想到了什么，惊骇地捂住唇，眼眶也渐渐红了，小声问道：&ldo;静芸，你……你真的……给了他？&rdo;静芸只不住地点头，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幽芷亦是半天说不出话，良久道：&ldo;静芸，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劝劝伯父的。&rdo;

望着静芸坐着黄包车远去的影子，幽芷心里头无比沉重，全然不似来时的期待与欢快。沈清泽自然也感到了什么，刚欲开口，幽芷倒已问道：&ldo;清泽，你怎么遇见她的？&rdo;沈清泽回想道：&ldo;下午我有事出去了一趟，路上瞧见一个人影很眼熟，仔细一看竟是她，只是那模样有点不大对劲，便下车喊住了她。&rdo;沈清泽停了停，道：&ldo;怎么，出什么事了么？&rdo;

前头是拐角处，那褚黄剥落的墙壁在夜晚蒙上一层阴影，角落里有一小片水洼。

幽芷叹了口气，心事重重道：&ldo;子钧哥的父亲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说静芸家里太穷。&rdo;沈清泽其实是晓得林子钧对幽芷的感情的，听闻静芸要同林子钧结婚，虽说很是诧异，但是于他而言自是好。

&ldo;哦？有这样的事？&rdo;幽芷点点头，轻轻挽住沈清泽的臂膀，忧心道：&ldo;静芸让我去劝劝伯父，可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我又该怎么搀和呢？但是，静芸她已经……&rdo;她忽然顿住了。

沈清泽转脸向身侧看了看，笑了笑，安慰道：&ldo;总会有办法的，你这会儿就不要再想了，嗯？&rdo;

幽芷却也不回答，半晌，忽然仰起脸，咬咬唇：&ldo;清泽……&rdo;沈清泽应了声，她继续道：&ldo;清泽，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么？&rdo;

沈清泽倒是不曾料到她会问这个，微微一愣。但是一瞬又笑起来，眼角斜飞入鬓，很是好看。他的心底因为她的话而暖暖的，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

她仰着脸固执地等着他的回话。他将她鬓角的碎发拂到耳后，微微笑着，一字一字很清晰：&ldo;会的。只要你愿意，会的。&rdo;

只是一句话而已。谁也无法预料明天将会发生什么，而一句话的重量又能够有多少。

然而不管怎样，哪怕只是一句话，只要，愿意相信。

第17章第十六章

十六

冬去春来，乍暖还寒。

春色到底是浓了起来。院子里的常青树开始&ldo;噌噌&rdo;地冒起新芽，原本花匠修得平平整整的矮树丛，一节一节的黄绿色嫩芽暴了出来，每一节都是四瓣的叶片，煞是宜人。后院的池水经过一冬之后澄澈几许，春风暖暖地拂过，池水一波一波的涟漪散开，就像是用西洋油画笔重重有力地一涂抹，带着些许厚重。

幽芷这些日子的心情并不大好，静芸与林子钧的事还是不曾定下来。伯母倒是松了口，只是伯父，固执地断然回绝。然而这么好几回，幽芷却是一次也没有见到过林子钧，心中好生疑惑。沈清泽倒也并不关心，只道&ldo;船到桥头自然直&rdo;，该是怎样便是怎样，何必干着急。

然而不消几天，便传出喜讯，说是林伯父终于点了头。幽芷自然替静芸喜上心头，先前的郁郁不快早抛到了九霄云外。两人的婚宴竟也简单，只招呼了一些熟识的亲朋好友，素素净净地把婚事办了。

只是喜宴过去不曾有几天，幽芷的脸上忽然长出一个个小小红红的点子来，带着点痒。沈清泽忙请医生来看看，周圳信仔细检查后说：&ldo;沈先生，少奶奶应该是得了风疹。&rdo;沈清泽愣道：&ldo;风疹？&rdo;周圳信笑了笑：&ldo;沈先生大可放心，这并非什么大病，只因季节变换体质过敏引起的。&rdo;沈清泽闻言宽了心。周圳信又道：&ldo;这样，我开个方子让少奶奶服用。另外，这些天要避着风，万万不可食海类。&rdo;沈清泽这才有了笑容：&ldo;那便多谢了。&rdo;周圳信忙道：&ldo;哪里的话。&rdo;又嘱咐：&ldo;少奶奶若是还有旁的什么反映，请务必及时告知我。&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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