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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绍如出关随行所部皆是骑兵,轻车简从又是骏马,所以从陶家堡出发之后一路行军的速度甚快,何况大军沿途驻扎宿营皆有规制,浩荡营伍不比寻常客商可以随意出入酒肆客栈,商路沿途的城寨要塞虽都接到了陶立的传讯,但对全副武装的军队都还不免有防备之心,所以骁骑大军索性星夜兼程,只用了来时一半的时间,就已经行军到雁门关下了。
去而复返,前后虽也只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但叶奇瑜真有恍若隔世之感,商路一行的见闻和交游,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说是度日如年,亦不过分。何况此刻相较当初出关之时,身侧还少了一个卢良。雁门关的情形与当初也是不可同日而语,此次骁骑主力虽未尽出,但出于加固城防起见,章绍如特地从云州和北凌调来了上万步卒,重甲强弓,战旗猎猎,明显有边陲重镇,不可轻犯的意味,震慑四周强邻之心十分明显。但对于雁门关,处置也只能仅此而已了,朝廷如今的兵力有限,何况就算兵强马壮,此刻也不是挥师出关开疆拓土的时候,所以章绍如对守将命令十分清楚:严明军纪,安抚百姓,紧守关城,非有将令,一人一马都不得轻出雁门。等到交代已毕,章绍如甚至不在雁门关停留,仍是带着骁骑回往云州集结,叶奇瑜自然随同行动,临走之时,叶奇瑜回首望了一眼关隘外绵延的商路,知道这一走,轻易是再难回来了。
云州距雁门关,对骑兵来说本也不过就三五日的路程,章绍如与叶奇瑜快马加鞭,很快就已经到了毗邻云州的北凌城。北凌城落成已经有一段时间,四周城墙,内外明暗堡垒,各处修缮皆已完备,诚如当初计划的一样,这是一座驻军的要塞,厉兵秣马都是为了日后的大战。当初为了应对集结雍都的十万靖北军,骁骑主力大都沿北凌一线布防,北凌河左右两岸军帐连绵,城中更是驻扎着最精锐的飞骑。等到发觉雍都乃是空城,靖北主力不翼而飞之后,眼下关外已经没有可以与骁骑争锋的敌手了,全军的配置,势必也要做出调整。也正是因为雍都亦已克复,北凌不复当初临敌前线,战则必先的地位,所以章绍如特为将关外军务民政分开处置,云州治民,着力于地方恢复,与民生息,而北凌则治军,成为各营中枢,一应军务布置和兵马调动都在此地商议施行,章绍如的中军帅帐也正是设在北凌。
叶奇瑜进到北凌城中,心情倒更复杂一些,当初这里不过一片旷野,多少人废寝忘食才修建出这一座坚固的要塞,不想如今到没了用武之地。这样想着,叶奇瑜不自觉地说了一句:“早知今日,当初倒不如直接挥军攻入雍都。”他一贯沉稳,如此唐突而又无用的事后之言,实在不似他的作风。
章绍如最了解他这个关门弟子,知道叶奇瑜的脾性,虽有坚韧不拔的长处,但对袍泽情分依赖更胜,自幼浸染于军旅,这是无可回避的事情。军中手足,原该是生死与共,只不过如今旧日袍泽成为死敌,叶奇瑜心中恐怕念念不忘都是早奏凯歌,免得同袍相残。他或许以为当初若是以迅雷之势攻占了北凌,易君瑾在大军压境之下或会就此屈服,殊不知,易君瑾的性格,一旦有了决意,即便战至最后一人,都再难改其心志了。靖北之事已然木已成舟,多说无益,所以章绍如决定另辟蹊径,开导弟子,这本也是他雁门之行以后才由的感悟。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攻守之间,取舍本有不同。自从君瑾在雍都起兵,云州、沧澜我军处处都在守势,如今自沧澜到雁门,所剩的不过一个关口,主客之势已然逆转了。”
章绍如所说的自然是沧澜关,之前因为投鼠忌器,加之地形不利,沧澜关一直不曾收复,如今此地的靖北军已成孤军,将处于骁骑和帝都援军两面夹击之中,胜负之数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章绍如话锋一转,“当初开国之时,帝国全境带甲百万,雁门一地何尝又不是兵强马壮,当时四境边关,常备战骑都在十万之数,如今过去亦不过百年,尽皆星散了。”当初叶奇瑜出雁门关口的时候,除了残破的城垣和废弃的军,根本看不到半点章绍如所说的壮丽军容。叶奇瑜知道,这是老师在提点自己,任何计划都不可能尽善尽美,今日的北凌的确如新铸的宝剑,锐利无匹锋芒正盛,可谁又知道它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雁门关呢。
“瑜儿,君瑾最初不过执掌一营偏师,最后却将当日为祸乡里的流寇斩尽杀绝,切不可低估了他的决心和毅力。我有预感,将来兵火还是要烧到这北凌城来,但愿是我杞人忧天了。”
“老师,学生思虑不周,还请老师责罚。”
章绍如却很宽容地说道:“要说故人情重,我这个老家伙可比你要更厉害些,心中之贼,常怀警惕也就够了,不必妄自菲薄,如今我军头等大事,还是收复沧澜关,打通与帝都之间的交通,届时彼此呼应守望相助,又有千里沃土为后盾,不愁不能久做周旋。”
“是!”
于此同时,沧澜关中的靖北守军,再孤悬苦守近一年之后,依旧牢牢掌握着这座扼守要道的至重关城。城中的靖北军当日随伍元书一同从云州城下出发时,易君瑾就曾说过,大军今后行动将会出其不意,扼守沧澜的任务,没有补给,没有援兵,是置之死地的一招棋。“你们若能坚持到我攻下帝都的那一日,我将在沧澜城头与诸君痛饮庆功酒。”这些人都是易君瑾多年来出生入死的心腹,这样危险而孤绝的任务,也唯有交给最亲近的心腹才能有完成的希望。原本在计划中,沧澜关攻守都会是一场恶战,不曾想带伍元书历经艰险到达城下的时候,燕王和他所率的京营禁军,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倒是原本以为轻而易举的安远,守军颇有血性,敌众我寡之下已然奋战不息,直至全军阵亡。远道而来的京营禁军,不过是听到城头炮响,再被伍元书派人在营中放了几把火,立刻就阵脚大乱,未战先溃。燕王到还有一战之心,无奈部属皆不听命,片刻已成乱军,顷刻也只能在乱军裹胁之中,匆忙向帝都撤退了。伍元书也没有想到这一仗胜得如此容易,而且禁军败退之时,不仅辎重来不及带走,甚至连放火毁弃也不曾想到,靖北一战缴获无数,几乎兵不血刃就夺下了沧澜重镇。缴获的辎重,成为之后坚守不可或缺的臂助,由于物资充盈,靖北守军根本不必离开关城补给,而朝廷的军队,受制于粮道不通,靖北又是居高临下,所以根本难以放手攻击,唯一的方法就是不惜伤亡的强攻,这在章绍如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的方法,就这样,区区数千的靖北步卒,竟然已经在沧澜关坚持了一年。
这一日沧澜关的靖北守军,终于接到了易君瑾的飞鸽传书:“大军不日南下,当日之约,践行不远。”收到同样传书的,还有蛰伏多日的伍元书,易君瑾的计划,终于要发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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