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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一大早,我早早地到了家里。只有妈一个人在厨房里忙。见了我便说“去给我把那一兜菜全部洗出来,”厨房里很窄,妈站在那里。我要洗菜基本上就没地方了。
“洗呀,傻站在这里干啥?”妈伸手在我额头上戳了一下。
“太窄了,放不下大盆子。”我小声分辩。
“拿到院坝里去洗啥,你又不是死人。”妈没好气地说。
我还是没动,心想,洗菜得要盆子呀,她在那里,我没法拿盆子。
“腊时腊月,你是要我给你封印嘛,还不去洗。”
“哦,拿只桶到水管子边去洗。”妈终于想起,我为什么不动了。我又拿了个盆子,提着桶往二院子的水管旁走去。
“嘿,衣依,提那么大一只桶,你家大人呢?”张老师看我吃力的样子便问。“我提得动。嘿嘿。”我笑着说。因为我不肯长,虽然十岁了身高却只比桶高一点点。
水管边的小坝子里站满了人,都是洗菜的。佩玉妈也在那里。一见了我便问“你手好了吗?”我连点几个头说“好了好了。佩玉呢?”玩去了。
好不容易把菜洗完了拿回去。妈又指着一堆刚烧过的腊肉说“把腊肉皮子刮了,洗干净。”我又累又饿,站了会说“妈,我没吃早饭。”
“妈,妈。”屋子里传来姐姐的声音。妈赶紧跑了进去。一会儿妈张着双手出来说“你,到我们卧室去问你爸吃米粉不。”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爸爸正拢着铺盖坐在床上抽烟。“啥事?”爸爸看我进去问。“妈问你吃米粉不。”我照妈的话问。“吃一碗,你拿锅去端。你也吃一碗暖和暖和。端五碗猪肉粉。五角。”爸爸说完拿了五角钱给我。
粉端回来,爸爸、姐姐、弟弟都起床了。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等着,桌上摆了四个中碗。我以为妈不吃,所以少了一个碗。
“妈,米粉端回来了。”姐喊了一声,妈从厨房里搓着手走了出来。“呃,少了一个碗。”爸说。
“那里少了,我们不是四人难道还多出一人了。”妈故意拖长了声音说。
“二姐,二姐还没得。”弟弟指着我说。“我说嘛,来,衣依去拿个碗来。”爸拿着瓢说。我楞了一下,转身拿了个小碗。“瓢拿来,大家都饿了,”妈拿着瓢,在我这里的时候只剩了大半碗。“衣依不够,自己到馆子去吃。”爸爸看了我的碗说。
“又不是饭桶。”妈瞟了眼我说。
那一天上午我累了个半死,到下午妈又叫我和姐姐抬着泡好的糯米到二五八馆子去打汤元粉子。我们抬了一条街才到了馆子门口,加工汤元粉的队伍排了半条街。
姐姐玩弄上次买红苕的技俩,跑到队伍前面挨个看,这次却没见到一个熟人。她没耐心等,回到我们的位置对我说“我到前面五星花园去看看就转来,你跟着队伍往前走就是了。”
“加工费,队伍拢了,我没加工费,人家不做。”我着急地喊道。她转身给了我一元钱,又跑了。
天渐渐黑了,路灯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姐姐还没回来。我前面还有一家就轮到我了。我着急地往五星花园望去,心里想着姐姐这会该来了吧。
“下一个,快抬进来。”工作人员在里面喊,桶太重我根本就提不动。后面的人提着桶就要进去。我横在他面前说“该我,你在我后面。”
他笑着说,“该你,你为什么不进去,不要耽搁大家的时间。”
“我排了一下午……,”
“你拿进去呀……”他得意地提着他的糯米又要往里撞。我拖住他尖叫起来。
“小妹,我帮你抬进去。”后面队伍里一个中年妇女走到我面前,瞟了眼那男人,很有些不屑的在地上吐了口痰。
“小妹,很犟哈。20斤,加工费六角。”工作人员看着我笑着说了一句。我缴了钱,在机器后面等。糯米打成粉子后,更重了。
“小妹,你一个人拿得动嘛。我帮你抬到一边去。”一个好心人帮我把粉子抬到没人的地方。
眼看着七点钟了,还不见姐姐的影子,我有些着急地在馆子门前来回走。天上已经开始起雾了,寒风裹着雾气吹在身上特别冷,我搓着双手,在地上跳。
八点钟,馆子关门。我不得不在外面等。我东张西望,终于看到姐姐了,她拿着一串糖麻圆吃一口跳一步地跑了来。
“嘿,我以为还要等很久呢?刚才看了场电影,《小兵张嘎》可好看了。给,还剩一个糖麻圆,好吃。”说完把手上串在竹签上的麻圆递过来,递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使劲咬了一口,另一半差点掉到地上,她用手接着送到我嘴边。我很饿,但是我摇着头说“我不吃。你吃。”
我在前面抬着,后面的桶老撞脚,有几次桶重重地打在冻了的脚后跟上,痛得我眼冒金星,不得不停下来。“嘿,你停下来干啥。磨磨蹭蹭的。回去又挨打。”姐姐厉声教训。姐姐比我高许多,她在后面把桶绳使劲往前面推,重量全压在我的肩上。我心里明白,说出来反会被她骂。这些时候我已经学会了逆来顺受。抬回家时,已经八点多了。
“她一路上磨磨叽叽的,一会又停,一会又停。本来可以早点回来,就是她。”一回家姐姐就指着我抱怨。
“过年了,去吃饭,你爸给你上了开水。”妈看了我一眼没骂我,还好心的指了指开水瓶。
“吃了饭赶紧过去。明天腊月三十还是早点过来。”爸爸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坐下说。
妈指给我一碗粘成一团的面条说,这是你的。你姐的在锅里面。面条操不转,都成团了。我端着碗要进厨房。“你干啥?还不吃。”妈冷声问。造不转,有点冷,我倒点开水。
这时姐从厨房里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一边造,一边说“真香,妈这是……”还没说出口,一眼看到我的面条,马上住了嘴。我冲了开水造开了糊成一团的面条,因为太饿,也因为想早点离开这里,我几乎没嚼,其实也不需嚼,因为它们早已成了面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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